2016年10月12日，我院王强教授接受香港《书谱》杂志——书谱“十家论坛”之名家访谈采访。此次采访以鉴藏为核心，从启功先生在古代书画鉴定方面的建树和贡献、现当代鉴藏群体的构成变化及其品味、中央财经大学书法专业的培养重点及现况，以及资本浪潮下书法鉴定的学术独立几个角度展开。王强教授以其自身的学问为出发点，辅之多年的认识经验，全面鲜活地诠释了书法鉴藏在书学领域的重要意义。

王强教授接受采访

香港《书谱》杂志创刊于1974年，以“弘扬书学，嘉惠书林”为宗旨，是大型书法学术刊物，为中华国学总会旗下书谱社旗舰，刊行海内外，素享盛誉，领异时流。

采访过程中，王强教授谈到“古代书法鉴藏的核心应该是‘真善美’的确认、保护和传承的问题”。王强教授强调中央财经大学书法学专业学科设定，并不只是传授一门知识，而是传播一种尊重传统的思想。培养一批有责任感、有独立品质、有艺术操守的书法艺术的守望者，让书法鉴藏有“道”可依、有“理”可依。

采访稿附录于下：

书谱“十家论坛”之名家访谈

——王强谈古代书法鉴藏

问：对于古代书法鉴藏这个命题，您认为它的核心是什么？

王强：核心应该是“真善美”的确认、保护和传承的问题。 “鉴”是“鉴别”，鉴别针对的是真伪与优劣的问题，即是“真善美的确认”；“藏”是“保护”，保护针对的是拯救与储积的问题，即是“真善美的保护”。收藏总是建立在鉴别之基础上的，收藏与保护的艺术品总是要求真求善求美的。鉴藏还不是终极目的，还有传承，即是“真善美的传承”才是文化史意义上的要件。

鉴别书画作品，属于文物鉴定范畴，“鉴定”者，“鉴别”而“确定”，确定的就是真伪，还有优劣。真的有优劣问题，假的也有优劣问题。《快雪时晴帖》是假的，谁又说它是劣的呢？鉴定，是一门学问，要之，多见、知古、博学，这三方面是不能少的。所谓“多见”，就是经眼的东西多，要有大量的阅览与观摩的经验，所谓“观千剑而后识器”。所谓“知古”，就是要能辨析各时代的材料质地及工具对材料征服的形态；“博学”就是要有广博的文史学问。同时还要有书法创作的功夫与经验，正如启功先生所说：“现在有些人擅长考辨材料之学，但自己不会写，不会画；有些人会写会画，但又缺少学问功底，做起鉴定家就显得缺一条腿。”（《启功口述历史》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二〇〇四，第一八一页）所以，多见，会写，知古与博闻多识，于鉴定之术，皆不可或缺。

问：启功先生对古代书画鉴定见识卓异、造诣精深，您是启老的弟子，能否谈谈启老在古代书画鉴定方面的建树和贡献？

王强：我不是启先生这方面的弟子，不敢去评价他。我只知道他在鉴定方面是专家，有时他也和我们讲一些鉴定方面的事，我有时也听到一些老先生说到他的鉴定方面的事，也看过他写的这方面的文章，总的感觉他是那种有思想、有学问、见多识广；又不骄矜、不迷信、自如开明的鉴定家。

问：依您观察，现当代鉴藏群体在构成上有怎样的变化？他们的雅集交往呈现怎样的形态？鉴藏品味是否因时异而产生变化？

王强：过去是爱好第一，现在多半是地位（政治或经济）第一。过去的“雅集”是“雅”的“集”；现在的“雅集”是以“集”显“雅”。过去“文化”好点儿；现在“文化”弱点儿。“文化”自然决定质量。文化底蕴不足，“雅集”往往可能成了“俗集”，万事一“俗”，就既无“品”也无“味”之可言了。

问：作为中央财经大学书法学科带头人，您带领着同仁践行书画鉴藏的学科化建设。该学科的培养重点是什么？目前处于什么发展阶段？

王强：鉴定的功夫，经验很重要，要见得多，比较得多，没有比较则无以鉴别。我们学校的书法教育，固非专门培养书法鉴定者的，但让学生多读多见是十分必要的，而有鉴别的能力，更能增对传统把握之准确。所以，我们开设了一些鉴藏一类的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课程，我们没有将其当作学科拓展性的课程来认识，而是把它看作学科基础性课程。对材料与工具之关系的熟谙，以及文史考据之功，都是书法学习者必备的功夫，都应包容在鉴藏之学内，这是书法学习者不可少的学习科目。

收藏是对艺术品的拯救与储积，无论是公共领域还是私家的收藏，保护还是第一位的，保护自然是为了利用，利用其学术价值、艺术价值、经济价值，但这都应是第二位的。拯救与储积的自然要是“真善美”的，这要取决于鉴定的准确，故“鉴”必为“藏”负责；“藏”必以“鉴”为依据。所以“鉴”、“藏”是不可分的。现在收藏之风日炽，但也有不少倾家资以购伪劣者，真假不辨，优劣不分，致使伪劣公行，最可悲的是以伪为真，以劣为好，因无知而无准，鉴者言不由衷，藏者茫然无依。社会上收集与保存的书画等艺术品若非“真善美”的，自是“藏”之失，也是“鉴”之失，这既是没有准确把握传统所致，也是开启了无需准确把握传统之先，这对中国书法的传承与创新是致命的堕失。所以书法教育中鉴藏课程的意义，并不只是传授一门知识，而是传播一种思想，一种尊重传统的思想。

问：资本浪潮下，如何保持书法鉴定的学术独立？

王强：艺术批评的独立在这里是十分重要的。学术为文化之先导，批判精神是学术研究之精髓。批评的独立，就是学术独立的显现。书法鉴定若不尊重学术与批评，就等于有“秤”而没“准星”，称不出斤两来。“资本”无论雄厚与否，买来的有可能就是一堆废纸，也有可能是一堆“鸡肋”。

书法批评属于艺术批评，艺术批评的依据是艺术标准。艺术标准，就是艺术的“道”与“理”。这个“道”、“理”是人的标准，也是物的标准，既是对书家的评价标准也是对作品的评价标准，这都是从天地的道理中衍生出来的。

历代书法批评家的“视野期待”都与其批评的书法“文本”有一个“视野融合”，在这种“融合”中对书法作品有一个“真善美”的评价。这种评价本身应是对艺术标准的准确解释与维护；才不至于出现伪批评，伪批评是对艺术标准的亵渎，是对艺术品鉴藏者的耍弄。书法鉴藏者应该学会对艺术标准的准确解释者和坚实的维护者们的尊重，尊重他们的发言，就会帮助我们提高眼力。我们应该培育一批有责任感的、有独立质量的、有艺术操守的书法艺术的守望者，则书法鉴藏才有“道“可从、有“理”可依；资本的运作才能衡量出“值”与“不值”来。